何郁

    如果一个作文题目出得好，就会让学生有话可说，有话想说；反之，就会关闭学生思维的闸门，使情感处于凝滞的状态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考试作文题目出得好不好很关键。但我想说的是，我们不能指望所有的题目都出得合乎自己的口味，总有些题目是我们猝不及防的，是要硬着头皮写的，考试本来就是一种“强制行为”，所谓“带着镣铐跳舞”是也。所以，学生要学会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。

　　如果一个题目被人们写烂了，怎么办？比如，写一片叶子。叶子，毫无疑问是人们熟视无睹的事物，也被历朝历代的文人们写烂了，肯定不好写。我曾要求一所知名中学用“叶子”作为期中考试的作文题，老师们大为惊愕，认为这太不可思议了。老师们说，叶子有什么好写的，天天见，都写烂了。我说，不然。如果你能这样启发学生观察和思考，或许境界就不一样了……

　　首先，可以从叶子的外形上去引导学生观察和思考。

　　在同一棵树上，朝阳的叶子宽大肥硕，颜色鲜亮，背阴的叶子瘦小孱弱，颜色灰暗；长在高处的叶子趾高气扬，长在低处的则低眉敛目，这是小环境带来的不同。还可以从大环境上做比较，同品种的树，一个生长在塞北，一个生长在江南，叶片会迥然不同。塞北的叶子经历风沙的洗礼，粗粝坚硬，充满阳刚之美；江南的叶子享受和风细雨的抚摸，温柔可爱，呈现妩媚之态。还有，同一品种的树，这叶子无论怎样千差万别、千变万化，但他们的胎记总是不变的，杨树的叶子永远也不可能长成柳树的叶子。这一些道道里面难道没有人生的启示？

　　还比如，叶子就仿佛人的一生，有童年、青年、壮年、暮年和最后的凋落，每一个时段，叶子的想法都一样吗？不同的叶子，面对不同的时段，想法又会一样吗？答案是，肯定不一样，但也肯定有相通之处。这不一样里，有文章；这一样里，同样有文章。人生不也是这样吗？在相通处有个性差异；在个性差异里，也有人的共性情怀。

　　即便是处于同一个时段，同样是两片落叶，他们的感受也会完全不同。生命的这曲挽歌，在不同的诗人那里会发出不一样的歌鸣。北宋婉约派词人柳永说，“水风轻、苹花渐老，月露冷、梧叶飘黄，遣情伤。故人何在，烟水茫茫”，由落叶引发的情感何其哀伤！你再看张耒的落叶，“庭户无人秋月明，夜霜欲落气先清。梧桐真不甘衰谢，数叶迎风尚有声”，叶子即便是落下、凋零，也要发出抗争的声音，从这里，我们甚至能听见诗人铮铮的骨骼之声！同样是挽歌，表达的情感为什么有这样的霄壤之别？这难道不可以启发学生思考吗？

　　有哲人说，从来就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。是的，叶子的世界永远都是“这一个”，叶子是一个个性琳琅满目的世界。可是你再反观人类的生活，你会感到背脊发凉——人类怎么会那么喜欢趋同呢？我们有一个老师曾深刻地写到了人类趋同的尴尬：

　　“我就是我！”一句多么自豪的语言。叶子用自己的性格证明着生命存在的价值和尊严，而我们的生命呢？我们却急着把自己变成流水线上的成品——一样的面容，一样的表情，一样的生活图景。人们走入同样的电梯，推开同样的窗户，坐上同样的马桶，在同一时刻关闭电视并在同一时刻打出呵欠，谈论着同样的流行话题，制定同样的购物计划，甚至拥有同样的恋爱经历……所有的城市，越来越成为一个城市；所有的人，越来越成为一个人。——我们在趋同的进程中失去了自己！

　　是啊，人类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变得还不如一片叶子了？从这里，我们的思考是不是又可以深入一层呢？我们可以从叶子的丰富多彩、个性独立，来思考人类趋同的危害；甚至我们还可以引申思考，人类的每一点进步，难道不是得益于大自然这个伟大的造化吗？老子说，“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”，对叶子——这个无声有息的自然哲人，我们难道不应该怀有更多的敬意吗？

　　这是从叶子的外形上看。我们还可以从叶子所处的位置、叶子的颜色上来观察和思考。高高在上的叶子，它会怎么看待低处的叶子？反过来，匍匐脚下的叶子，它们又该如何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叶子？长在枝头的叶子与落在地上、被人们踩在脚下的叶子，会有怎样的对话？一片颜色鲜红的枫叶与一片鹅黄的嫩叶、一片鲜绿的夏叶，会有怎样不同的情思？……这不同位置、不同颜色的叶子，该会发出多么不同的思考！我曾经因叶子的高高在上有所悟，写过一首诗：

　　你凭什么站在上面

　　你说得清、敢说吗

　　你颤颤巍巍地摇晃

　　是不是有几分胆怯

　　公然站在月亮的银辉里

　　公然站在太阳的霞光里

　　以绿色和鲜亮的名义

　　借树的高度显示威仪

　　……

　　高高在上的叶子，你可要善待自己的位置啊，切莫志得意满、趾高气扬；长在低处的叶子，也请你不要自暴自弃、自甘堕落。经霜的红叶，颜色固然好看，就像那些历久簇新的果实一样，可面临即将到来的冬天，你还能扛住风霜的揉搓、雪花的拥抱吗？鹅黄的嫩芽，只要你健康地吸收雨水和阳光，就一定会鲜绿得发亮，这个世界也终归是你们的！叶子的位置、颜色，不都可以让学生联想到丰富的人生吗？联想和想象，如果是一对翅膀，那么，有效的引导就是那恰当的风速和风力，它们会将作文联想和想象的翅膀高高托起。

　　我们还可以为叶子与世界建立起广泛的联系，这样，就又为学生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。比如，叶子与树的关系、与森林的关系，叶子与花、与草、与果实的关系，叶子与阳光、雨露的关系，叶子与风的关系……由这些广泛的联系，我们又可以引申出一些思考——

　　叶子与树、与森林的关系：没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叶子，也就没有伟岸的树，没有茂密的森林；叶子对树、对森林固然重要，但它就可以骄傲吗？高大的树木啊，你看得见脚下的叶子吗？树的伟大，与叶子的渺小，原来是唇齿相依的……

　叶子与花果的关系：平凡的叶子，不平凡的美；叶子啊，你要甘于平凡；没有叶子的平凡，何来花果的飘香？花果啊，请尊重貌不起眼的叶子吧！有叶子的绿，有花的红艳，还有果的金黄，这才有和谐的世界……

　　叶子与阳光、雨露的关系：如果叶子还有几分鲜亮、可爱，谁又知道那幕后的英雄原来是阳光和雨水；但如果是过分的骄阳呢，如果是过分的雨水呢……

　　叶子与风的关系：没有风，叶子何等寂寞；有了风的劲吹，叶子的末日便也就不远了；你看那枝头的叶子，风的手是在撕扯，还是在挽留？沉静的叶子啊，你为什么变得这样搔首弄姿……

　　还有叶子与院墙、与天空的关系，叶子与世界的联系，我们可以这样无穷尽地联想开去。写叶子是这样，写“道路”，写“天空”，写“家乡”，写“童年”，写“愿景”，写“包容”，写“平凡”，写“理想”，写“意志”……又何尝不可呢？只要我们能准确地把握中心词的内涵，能建立中心词与世界的广泛联系，我们的审题立意就会有源头活水，思路就会四通八达……

　　(作者为北京市朝阳区教研中心语文教研员)